[江海文化名人群英譜]季修甫：南通歷史文化的活詞典

2015-09-21 11:43:26 來源： 江海晚報

二○一五年出版的《季修甫寫真集》，封面畫為顧樂夫作。

2015年大年初一，同為通中人的張迅（左）與其父親張良熾（右）一起來到季修甫家拜年。

□講述：季修甫 整理：記者朱一卉

季修甫（右），1924年生，南通中學退休教師，江蘇省書協(xié)會員、南通市書協(xié)理事、江蘇省集郵協(xié)會常務理事、南通印社顧問，著有《季修甫文集》，對地方歷史文化有廣泛深入的研究，被譽為“通中的活校史館”和“老南通活詞典”。季修甫從教36年，經(jīng)歷坎坷，進過“牛棚”，但始終自強不息。退休后更是筆耕不輟，雖然年事已高，行動不便，卻依然關(guān)注著外面的世界，關(guān)心著國計民生，體現(xiàn)了一個知識分子的社會責任感與良知。

日寇奴化教育改變不了愛國熱情

1924年11月6日，我出生在南通市南大街一所朝東的宅內(nèi)。那時，我的祖父才去世八天，伯父季自求給我取名“念祖”，用的是《詩經(jīng)》中“毋念爾祖，聿俢厥德”句。1941年，我寫信給當時在菲律賓中國銀行工作的伯父，伯父給我取了個字“修甫”。1946年10月我就用這個名字赴南京國立東方語文?？茖W校讀書，沿用至今。筆名庥圃、庥父、休父、休工等均從此字而來。

我祖籍通州余西，祖父季蓉庵為州衙戶房吏員。父親曾在縣貨物局為職員，1980年81歲時病故。母親5歲就當了童養(yǎng)媳，1977年78歲時去世。

我6歲時在東大街讀過一年私塾，還記得塾師姓顧。1931年秋，我入城中大王廟初級小學（即原城中小學），1935年四年級畢業(yè)。隨后進省立南通小學讀高小五、六年級。

1937年畢業(yè)后，一位老師暑期教我們唱《義勇軍進行曲》，進行救亡教育，激發(fā)我們的愛國熱情。這年秋，日機兩度轟炸南通城，我跟隨祖母、母親逃難，一路逃到西亭、岔河等地。

南通淪陷期間，1938年8月至1945年，我在南通公立中學讀書5年，進南通合作社做職員兩年余。淪陷生涯，十分痛苦，學日語，每周8小時，由日本教師教讀；國文多是文言，教師有前清秀才陳士軼、顧引之等。中國的教師都不為日寇作奴化宣傳，理科老師陸頌石、生仲逖等自不必說，史地公民課也不談日偽，錢素凡還利用公民課介紹蘇德戰(zhàn)爭中德軍失敗的消息，而中共地下黨通過進步青年進行抗日宣傳，不少同學課余作文寫詩，刊發(fā)在進步人士主編的地方報紙副刊上，我也學寫散文、新詩刊于其中。我們還出版了級刊《屬于》，要大家不忘時代責任，奮發(fā)向前。1943年，我們這個班畢業(yè)，以后，沒有一個為虎作倀干壞事的。

歲月動蕩求學不止擔任通師教師

抗戰(zhàn)勝利前數(shù)月，南通合作社解散，我失業(yè)在家，作為一個高中畢業(yè)生，想托人介紹個小學老師，那人說：“你準備了幾個金戒指？”我只得廢然而返；1945年底，南通成立日俘管理處，我去任譯員，沒工資，僅供應午餐。期間，還遣送海門日俘去上海集中，在同學丁芒的幫助下，在其編輯的《東南日報》副刊上發(fā)表了近10篇散文，獲得了一些稿酬。

1946年“三一八”慘案，我雖然沒參加游行，但為他們刻“南通文藝協(xié)會”圖章一枚。此后，投考不要學費、免費食宿的國立東方語文?？茖W校，因無旅費，一直到年底才在地方人士尤勉齋、沈斐成等的資助下去南京上學。在語專學習韓語兩年多，在南京親見國民黨政權(quán)的腐敗和專制，青年群眾的激烈斗爭，我這個也有正義感的迫切希望家鄉(xiāng)早日解放。1948年底，我回到南通，等待新政權(quán)的誕生。

1949年2月2日，南通城解放。4月，我至市河岸女師附小所設文教研究會報名學習政治。結(jié)業(yè)后，文研會主任張國樑推薦我擔任南通師范政治教師。

在通師，我先是擔任初三及簡易班政治教師、初三班主任，還參加了新民主青年團，擔任團總支宣教委員；1950年秋擔任師范一年級乙組班主任，直到該班1953年畢業(yè)。我邊教邊學，工作積極，擔任政治學科組長、工會副主席。

風風雨雨坎坎坷坷任教通中三十年

1956年2月，我被調(diào)到南通中學任政治教師，講授高中的社會科學簡明教程、新民主主義革命史，也任班主任和教工團支部宣傳委員。除了工作認真負責外，我也敢講話，向教育局調(diào)查小組反映學校的一些情況，個別校領(lǐng)導對我“越級”反映很不滿，1958年團內(nèi)批評我時，當面說是我的錯誤。

1956年反右斗爭，我被風浪波及。在校外，我和堂兄等談民辦小報，被市報點名批評，通中那個不滿我的領(lǐng)導以此向市委提出應將我列入“右派”，市委宣傳部以通中右派名額已滿而未允許。但還是被其利用教工團支部，開除了我的團籍（“文革”后平反冤假錯案，給我補發(fā)了“退團證書”）。1957年秋，我被派至總務處保管室收發(fā)工具，沒有了教課資格。

何晴波擔任通中黨支部書記、校長后，有一天，一個工友拿來一張詩稿，說：“何書記要你用毛筆謄一下?！庇谑?，新學期開始讓我教初中書法。過了一兩年，何晴波拿了一沓材料，是關(guān)于學校衛(wèi)生清潔管理工作的匯報，對我說：“把這些素材總結(jié)下，寫一份報告給我?！庇谑?，等到下學期，教導處讓我教初中語文，一直到1966年，我教高三語文。所以，我一直很感激何晴波。

“文革”前，我已經(jīng)收藏了不少書畫文物，京滬等地的文物商店也出售了我一些不擬收藏的東西。收藏家正常的售賣行為，“四清”中卻被以“販字畫牟利”罪在通中語文學科內(nèi)批判?！拔母铩币婚_始，我也和“四類分子”一樣被強迫勞動，1968年被以“日本翻譯”和“字畫販子”的罪名關(guān)入“牛棚”半年。被毆打、被強迫勞動、被批斗……直到1973年后，才重新登上講臺教語文。

1985年8月，我從通中退休。

記錄歷史關(guān)注現(xiàn)實筆耕不輟又是三十年

退休之后，愛國愛鄉(xiāng)愛后生的心情，讓我總想寫點什么給人們看看，哪怕起一點點好作用也是心甘的，于是又動起筆來。當然，有時看了一些劣言惡行，憤憤不已，迫不及待，立即動筆，下筆千言，還自行復印了送到方方面面的領(lǐng)導那里，不問后果結(jié)果。

至于我所尊敬的，我的友好，我受其惠的一些人和事，我自以為不能不動筆鄭重書之，不然我會自責自恨。寫出來，總有點輕松之感。

有人稱我為“老南通”，因為我的一生，基本沒離開過家鄉(xiāng)，昔日的南通，城里城外，大街小巷，我跑過不知多少遍。我太熟悉了，寫起來不困難。加之，那些大紅的“拆”字，不能不使我趕快寫，留下些筆墨，總是有用的。至于文物建筑被拆，我無法不感到心痛，于是我很快動起筆來。那些關(guān)于濠河治理、舊城改造的建議和呼吁，有的被采納，有的石沉大海。有沒有用是一回事，發(fā)不發(fā)聲是另一回事。作為一個老百姓，一個知識分子，要有社會責任感，要有擔當。

老朽以為，江海平原上的每一個南通人，領(lǐng)導也好，百姓也好，都應該有“包容會通”的氣度和智慧，“強毅力行，精進不息”的文化精神和“敢為人先”的氣概與品格，這樣，南通才能和諧，才會發(fā)展，才可領(lǐng)先。所以，我雖然已是耄耋之年，但還是斷斷續(xù)續(xù)寫著，一如既往地記錄著南通的歷史，關(guān)注著南通的今天。

新聞鏈接

季修甫的三個想不到

第一， 想不到能活到現(xiàn)在。30歲出頭患有肺結(jié)核，潮熱、咳血，不敢結(jié)婚，其后經(jīng)?？妊?，政治運動不斷，遂未找對象，獨身至今。1966年關(guān)進“牛棚”時，夜間大咳血，吐了一罐子，幸好同棚八個人輪換把我抬到附屬醫(yī)院搶救，才把血止住。記得被抬著去醫(yī)院的路上，我還聽見有伢兒在喊：“死人，死人！”我是甲子年生的，1984年60歲，在集郵活動上大有作為，但仍不時咳血，總有“大去之日”不會很久的感覺。因此我自訂了個“五年計劃”：65歲，70歲，75歲……現(xiàn)在都已經(jīng)91了，第7個“五年計劃”開始了。

第二， 想不到寫了這么多文章。從學生到教師，動筆數(shù)十年，寫了不下數(shù)百萬字。但真正發(fā)表的文字，還是在上世紀80年代，先是發(fā)表在全國各地報刊宣傳集郵文化的文章，后來是給本地媒體寫回憶文章，如南通的茶館店、茶食店、缸爿與草鞋底……歷史風云、地理變遷、人物掌故、收藏故事、小吃野菜、家常小菜、習俗民風、藝苑趣聞……還真是包羅萬象，寫了五六百篇。這些文章，是我對祖國、對黨、對家鄉(xiāng)有責任有感情的表現(xiàn)，也是自己人生觀、價值觀的反映。

第三， 想不到出版了三卷本的《季修甫文集》。2005年，由中國文聯(lián)出版社出版《季修甫文集》三卷本，范曾、丁芒題寫書名。這本書雖沒什么大的文學價值，但總有點地方史料的作用，是地方史料的小補充。因為我寫的都是親見親聞，不是前人文章的抄錄?？梢蕴峁┙o老年人消閑，個別文章還有關(guān)世道人心。我雖一生都是個小小的老百姓，但能出這部書，也不負我一生酸甜苦辣的際遇，不致白白活了一輩子。